【花間居】內——

李三妹急急步入廂房，唉聲嘆氣道：“曹姨娘生了，還生了個帶把的，縣令大老爺這下可要高興壞了！”

背對著身子，坐在梳妝臺前的女子身形曼妙，一旁的丫鬟正為她小心理著發鬢，女子擡起纖細的手指挑了一支鑲著紅艷艷珠兒的珠簪插了進去，攬鏡自照著，頗為滿意的勾了勾唇角。

“阿娘何必這般慌神，老爺喜獲麟兒，咱們自當為老爺高興才是！”女子輕柔軟語，轉過身來，帶笑的眉眼註視著面前的親娘，臉上有股波瀾不驚的淡然。

那張臉，在胭脂水粉的遮掩下，珍珠玉翠的妝點下，顯得格外端莊，分外美麗，舉手投足作風沈穩，壓根瞧不出只有十四年華。

李三妹見著自家閨女這般成氣候，心下不由得一喜，隨即道：“阿月說的是，是阿娘無狀了！”

一旁的小丫鬟阿楚朝著自家主子施了個禮，說道：“小廚房內燕窩粥差不多燉好了，我去給姨娘端來！”

“去吧！”女子輕緩的出聲，那模樣瞧著著實雍容大方。

丫鬟隨即離去。

李三妹緊盯著自家閨女，不敢相信這短短三個月時間內，原本莽撞粗魯的丫頭，活脫脫像脫胎換骨了一般，那言談舉止好似從小便養在閨中的小姐。

“阿月，你在王員外府，怕是吃了不少苦頭吧！”想到這兒，李三妹不經有些自責，上前握住了閨女纖細的手。

聶如月勾唇一笑，從她掌中扯出手來，眉眼中帶著一絲不屑及冷意。

沒錯！

她便是聶如月，在上溝村受盡欺淩，在山窪子村備受數落，活得快沒了臉皮的聶如月，三個月前，王芙蓉尋著了她，讓她入了王員外府，問她是否想做人上人？

給年歲比自個兒阿爹還大的盧縣令做十五姨娘，著實是需要勇氣的，可一想到這樣一來便可脫離苦難，可踩著那些欺淩自個兒的人如同踩著螻蟻一般，這一切的犧牲便統統都有了價值。

“阿月，你看……你眼下正得縣令大人寵愛，享著旁人無法享受著的福氣！你大舅一家雖為人跋扈做錯了事兒，但阿娘外出謀生期間，你也幸得他們收容，否則說不準，咱娘倆都早早餓死在那冬日裏了！這幾日的牢獄之災委實也給了他們一通教訓，不如便、便……”

此時，小丫鬟阿楚端著一碗燕窩粥便進來，托著盤送到聶如月面前。

聶如月伸手拿起碗抿了兩小口，便放了回去，取過一旁的帕子拭了拭唇角，挑剔道：“太甜了，撤吧！”

“是！”阿楚福身，正打算端著離開。

“等等！”李三妹立即伸手取過，憨笑道，“這燕窩可是個好東西，可是滋養身子了，怎的喝了兩口便讓人撤了呢！你不愛吃，給阿娘吃便是。”

說罷，仰頭一‘咕嚕’的便喝下肚去。

聶如月不甚在意的沖阿楚擺擺手，示意她先行退下，這才接著方才的話頭繼續說道：“阿娘試想一下，若是當初阿陽被寄養在上溝村，被人當成下人乞丐一般踐踏，成日只能吃一餐米糊半個饅頭果腹，大冬日裏僅穿著一件薄衣，凍得雙手雙足長滿了凍瘡，足足養了三個月才好全，阿娘可還願原諒大舅舅母一家？”

聽著閨女這般說道，李三妹面色變了變！

她不是不曉得自個兒大哥大嫂是何等人，只是畢竟血親一場，總不能真將人給關上一輩子，左右家中還有老父老母等著贍養，二狗哥已先走一步，莫不是還要自家人打自家人嗎？

“阿娘若真心有不忍，便去同他們說上一說，便說縣令大老爺格外開恩，允他們交一百兩罰銀，便能出獄歸家！”

“一百兩？”李三妹聽得瞪大了眼，“鄉野人家，成日只靠那一畝三分地過活，哪裏能攢到一百兩銀，阿月，這、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縣令大老爺的意思？”

聶如月輕笑：“危難關頭，想活命總能有法子自救，阿娘莫要小看了大舅大舅母，盡管去說就是！”

李三妹瞧著閨女這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，遲疑了一記，轉身便出了廂房。

聶如月轉過身面對著鏡子，繼續弄著不甚妥當的鬢角……

山窪子村，荒地——

一輛華蓋馬車往此行來，歇在院外。

車內的小廝跳下馬車，囂張霸氣的拍著院門：“誒，可有人在？趕緊出個人來開門！”

正在地窖中疊著石壁的阿離聽到這聲音，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躥了出來，速度快的讓令人一驚……阿九也是聽著了聲響，正洗凈了雙手走向院門。

兩人一前一後的出現在小廝眼前，小廝立即咧唇一笑，朝著馬車內的主人討賞的說道：“少爺你瞧，我說的定是二人一起出來接駕的吧！”

車內的男子爽朗一笑，掀起了車簾便要出來。

小廝立即上前半跪，給車內的男子作踏腳板……

“張少爺，寧禮！”

阿九吃了一驚，沒想到今日能有貴人臨門，下意識的看向阿離！

阿離眼眸猛然一亮，率先打開了院門迎了出去，嘴裏簡單的出聲：“回來了！”

寧禮露齒一笑，伸手想要去拍阿離的肩膀，卻猛然意識到他又躥到了幾高，心下立即不服的撇了撇嘴：“沒良心的小狼崽，少爺為你特地提前半月趕回來，你倒好，自個兒在這山野吃好喝好的，又背著我偷偷長個子！”

阿離哪裏屑得理他，徑直朝著張景灝伸出手：“銀子！”

轉眼又是一年，他簽下的是三年活契，阿離曉得這會兒趕來定是來接自個兒的，便也開門見山的開口討要年銀，左右正好在家中，討了給阿九收著省事兒，省得即時自個兒覺得頗為礙事兒。

阿九聽得心驚，哪有人自個兒沖東家討要年銀的，立即小聲道：“阿離，莫要無禮！”

張景灝卻是不甚在一意的一笑，伸出手中的折扇便往阿離手掌心上拍打了一記， 沖他丟了個白眼：“沒帶！”

僅過一個年關，這位尚書公子看起來又俊朗了幾分，一襲月牙長衫穿在身上修長挺拔，風度翩翩，露齒一笑更是讓人耳目一新。

他擡起手中折扇又輕敲了記阿離腦門，徑直舉步往院內走去。

阿離揉了揉腦門，不依不撓的跟隨其後。

阿九則被寧禮給一把拽了住，吩咐道：“阿九丫頭，數月不見可也長個兒了，這車內的物什是少爺帶來的禮品，自個兒拿一下吧。”

阿九唇角微擡，客套道：“張少爺親自前來接阿離已是屈身，哪還有收禮的道理，還是寧小爺自個兒留著吧！”

“誒，你……”

寧禮受了一頓悶氣，卻不能同旁人一樣無視少爺的交待，只得認命的將車內的一只大包獄扛出馬車，費力的一步步搬進院子裏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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